幼时初见
那是唐佳，最难忘的一个生日。</br></br> 她儿时生得玉雪可爱，又娇俏嘴甜，才小学一年级，便收到五封情书。想吃零食，自有挂鼻涕泡的小男孩争着买来；想买饰品，也有一群麻雀般叽叽喳喳的小女孩围在身侧。</br></br> 她在众星捧月之中，迎来了自己的七岁生日。</br></br> 就在生日的前一周，不知从何处泄露了风声，“唐佳是小三的女儿”这一消息，却在班里不胫而走。麻雀们自然一哄而散，连鼻涕泡们也划清距离。</br></br> “唐佳，”她喜欢的那个小男孩跑过来：“mama说，我不能再跟你玩了。”</br></br> 他悄悄问她：“他们说的那些是真的吗？你真的是野孩子吗？”</br></br> “野孩子”这三个字，如子弹般，一颗一颗穿透她小小的身体。</br></br> 唐佳勉强笑着：“我有爸爸的，我们三个一起生活。”</br></br> 回家后，她还是在周广宇怀里哭了一场。</br></br> 周广宇最见不得女儿掉泪，抱着她哄了半天，摸着唐佳的脑袋说：“这样吧，你请几个好朋友来家里庆生，爸爸给你撑场面。这样，就不会再有人说我们佳佳坏话了吧？”</br></br> “真的？”唐佳破涕为笑，小脸蛋凑过去蹭他胡子：“爸爸最好啦！”</br></br> **</br></br> 这不仅是唐佳自证清白的生日，更是周广宇陪她过的，第一个生日。</br></br> 这天早晨，唐佳让唐玉田给她细细地缠了麻花辫，束着樱花发绳，眉心还点了个小红点，穿上冰蓝色的公主裙，活像只精致的瓷娃娃。</br></br> 六点了，她坐在家里，等着好朋友过来一起切蛋糕。</br></br> 唐玉田做了一桌子菜，把家里收拾得窗明几净，还在玄关处摆了束月季。</br></br> 母女俩等到了六点半，唐玉田正要把菜拿去微波炉，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。</br></br>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，唐佳已经抢着接了过去。</br></br> 来电的是班里一个女生的母亲。</br></br> 唐玉田按了免提，对方客客气气地说，孩子今天还得上补习，不能来给唐佳过生日了。</br></br> 唐佳挂了电话，手指无意识剥着指甲，对唐玉田说：“没关系，我本来跟她就不是最好，其他人肯定会来的。”</br></br> 十分钟后，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响了起来。</br></br> 仿佛是约好了一般，五个被邀请的孩子的家长都打来电话，说来不了了。</br></br> 就在这时，门铃忽然响了。</br></br> 唐佳像一只小鸟般扑了过去，打开门，小男孩站在门口，身后站着他一脸不悦的母亲。</br></br> 唐佳快乐地拉起小男孩的袖子，却被他母亲阻止了下来。</br></br> 她对唐玉田说：“谢谢你们邀请，但这孩子晚上有别的事情，过一会就得走。”</br></br> 小男孩扁着嘴道：“唐佳说了，她有爸爸，她爸爸跟她今天一起过生日！”</br></br> 唐佳回头，透过那束粉月季，望向沙发上的唐玉田。</br></br> 她用嘴型无声地喊：“爸爸呢？”</br></br> 唐玉田抬起头来，正对上唐佳满怀盼望的目光。</br></br> 那一刻，视线中那根坚硬的月季刺，仿佛狠狠地扎了她一下。</br></br> 唐玉田的微信对话框里，是周广宇一分钟前发来的微信。</br></br> 周：对不起啊，公司有个特别紧急的会，今天过不来了。</br></br> 唐玉田嘴唇翕动了下：“孩子爸爸有点急事，晚点回来。你们要是还有时间，先进来吃点东西吧？还有佳佳的生日蛋糕……“</br></br> 小男孩的母亲客气而冷淡地打断她：“谢谢，不过不用了，我们吃过了。”</br></br> 唐佳站在楼道里，呆呆地看着小男孩被母亲拉着远去。</br></br> “佳佳，要不你先进来，跟mama一起吃点。”唐玉田无声地叹息着，伸手拢过女儿窄瘦的双肩，腹部却传来一阵绞痛。</br></br> 手被唐佳一把甩开。</br></br> 唐佳回过头来，莹白如玉的小脸上，已布满泪痕。</br></br> 她红着眼眶，死死咬着下唇，抽噎着问唐玉田：“爸爸不会来了，是不是？”</br></br> **</br></br> 唐佳哭着从家里跑了出去。</br></br> 突发的腹痛让唐玉田有心无力，她追了几步，便大汗淋漓地蹲了下去，忍着难受给周广宇发了条微信。</br></br>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，一线残阳孤零零地挂在天幕，给云霞染上了粘稠的橙红色。</br></br> 唐佳漫无目的地跑了一会，等眼泪逆着风都干透了，她才发现，自己好像迷路了。</br></br> 她胆战心惊地走在马路上，一辆写着10路的公交车，与她擦肩而过。</br></br> 唐佳忽然想起来，唐玉田曾经带着她，坐过这辆10路，终点站，好像是周广宇的公司。</br></br> 她跟着公交到了最近的那一站，十分钟后，登上了那辆车。</br></br> 在公交上，唐佳剥着食指的指甲，茫然地想，她好像也不知道还有哪里可以去了。</br></br> 她从来就没有一个完整的家。</br></br> 终点站到了，唐佳跳下了车。</br></br> 她记得顺着公交的方向往前走几分钟，左拐穿过一条马路，就能到爸爸的公司。</br></br> 见到了爸爸，她该说什么呢？</br></br> 是继续装乖卖笑地假装无事发生，找爸爸要份昂贵的生日礼物，还是当面问个清楚，究竟怎样紧急的事情，能比和她的约定更加重要？</br></br> 唐佳就这么走到了那条大马路上。</br></br> 她抬起头，看到了对面高耸的白色大楼，她还不认得太多字，只认得“方天”，后面两个字不认识，但她听爸爸提过，他的公司叫“方天集团”。</br></br> 唐佳朝那栋楼走了过去，玻璃反射的落日有些耀目，她视线往下移，瞥见对面的花圃旁边，似乎站着一个，如王子般俊秀的小男孩。</br></br> 他看起来只比她大一点，低头靠在玫瑰圃旁的栏杆上，身穿一件黑色半袖，手插在烟灰色裤兜里，双耳戴着一副Bose的耳机，短发被风掀起，露出耳畔如雪的皮肤。</br></br> 那一瞬间，唐佳彻底把鼻涕泡小男孩抛诸脑后。</br></br> 这世上，怎会有这么好看的人？</br></br> 她愣愣地盯着男孩。像是感觉到她的视线般，他竟也转过头来，他们的眼神在空中相触。</br></br> 看清那双琉璃般的瞳孔时，唐佳不由得愣住了。</br></br> 这张脸，和周广宇桌上某张照片上的脸，渐渐重合。</br></br> 信号灯由绿变红，引擎和轮胎声从左右两侧嘈杂鸣响，唐佳却如失聪一般，脚步彻底凝固在马路中央。</br></br> 那男孩叫周遂安，是她，同父异母的哥哥。</br></br>